多伦多洗衣球

循此苦旅

[瑞+独伊]木偶剧

@水波纹 太太的点文,对不起我又写歪了!

*瓦修中心,独伊+不止一点点初恋组

*初恋组时间线与原作有细微差别,神罗名为奥古斯都

 

1527年,罗马【1】。

“费里西安诺,”瓦修站在拉特朗大殿门口的台阶上,站得就像他手里的长枪一样笔直,“神圣罗马的军队已经攻破了罗马,现在城里很乱,请你留在圣彼得大殿和拉特朗宫以内,不要随意出门,不要跨过台伯河,这样我才能更万无一失地保护你的安全。保持镇静,毋需担心,如果有必要,我的卫队会用最后一滴血向你和圣座表示忠诚。”

费里西安诺穿着白色的教袍站在殿前的平台上,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惊讶地把嘴唇咬出了血。

“他怎么会…他怎么能?”

“这毫无疑问是卡洛斯一世【2】对教廷的背叛——你们的人知道得比我更多,去问他们。我得回城里看看情况,费里西安诺,保护好自己。”

“谢谢你。”

“说‘我会照做’。”

“我会照你说的做,谢谢你,瓦修。”

“明天之前不要离开拉特朗宫。”瓦修又叮嘱了一句,然后就快步向大殿的出口走去,卡洛斯手下的叛军现在还只是在城市的外围侵略,虽然克莱芒七世【3】已经向其他教皇国的领地求助,但是眼下罗马城里几乎没有成形的抵抗力量,在教会的核心地带与叛军交战是迟早的事。瑞士卫队忠于圣座,瓦修无暇顾及城里平民百姓的惨状,只需保护主教们——在特殊情况下,护送教宗一人安全离开就足够——就算尽了责任。

圣彼得大殿,费里西安诺独自一人在寂静的走廊里踱来踱去。直到瓦修为他带来罗马被攻陷的消息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一厢情愿地把希望寄托在奥古斯都对自己的情谊上是多么幼稚,多么浪漫主义。比起焦躁,痛苦和绝望在此时更多地占据了他的心神,“神圣罗马”几个字像一支利剑把他的心刺得鲜血直流,他怎么会背叛自己,出兵攻打罗马?他们那么亲近,费里西安诺的手腕上一直缠着加冕仪式时奥古斯都给他的银十字架,比普通尺寸要小一点,因为那时他们都还没完全长大——而上次他们相见时,奥古斯都送给他的是一束野花,而不是战争。

叛军从城门里蜂拥而入的消息很快传进了圣彼得大殿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条条大路通罗马”,这句话现在看来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自从五世纪旺达尔人洗劫这里以来,时隔十一个世纪,罗马再一次遭受了残酷的洗劫。人们哭喊着,暴徒冲进教堂,赶走在里面避难的人,把珍贵的挂画和摆件砸碎,烧毁;他们抢走女人和孩子,老人则被当作无用的拖累者杀掉。这座繁荣的城市,西方天主教的中心成了人间地狱,可是城外没有一人派出援军,佛罗伦萨等待着,威尼斯也等待着。

 

瓦修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正好在走廊里碰到一位穿着神罗军装的使节从教宗的会客室里离开,他被挡在了外面。隔着会客厅的大门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传来争论的声音,他靠在墙边站了一会儿,放松一下疲惫不堪的身体,同时希望使节的到来能给局势带来些许转机。

大约一刻钟后,费里西安诺从房间里出来了,他反身掩上门,示意瓦修里面的讨论还在继续,瓦修注意到他脸上还残余着未褪去的怒气,白色的教袍边缘被攥出了一小圈痕迹。

“神圣罗马向圣座提出了撤离罗马的条件,4000金币,外加一些钱赎出被抓捕的俘虏们——不多,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该把那些俘虏怎么办好。只要4000金币就能让罗马城的人民重获自由,这不是很划算吗?”

“是很划算。” 

“可是朱利安诺舍不得教廷的财产,——哦,应该说是他自己的财产,梅迪奇家族的财产!”费里西安诺一怒之下叫了教宗的本名,“他难道看不到那些士兵在城里所做的,看不见叛军从人们手里抢走的珍宝,价值是赎金的成千上万倍吗?他说要等——他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什么时候才愿意放手?”

“费里西安诺,冷静。愤怒改变不了现在的情况,朱利安诺是教皇国的最高执政者。”

“他是‘上帝在人间的代言人’!”费里西安诺像将要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喘着气,突然他仰起头,颤抖着盯着天顶上富丽堂皇的宗教画。

“上帝啊,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冷静下来以后,费里西安诺无力地坐回椅子上。

瓦修疲惫地摇摇头,“等,只能等。”

“你今晚会在这儿吗?”

“我就在门外。”

“谢谢你。如果累了,请来我的房间休息一会儿,我不锁门。”

“不,把门锁好。情况还不安稳,我会差人在门外守夜。”

第二天费里西安诺醒得很早,奥古斯都的银十字架还在他枕边。他推开门,瓦修靠在门口的墙边睡着了。

罗马又遭受了三天的浩劫。瑞士人的长枪取下了波旁公爵的人头,纪律败坏的叛军却在失去统帅的约束后彻底放弃了身为军人的尊严,冲入城中的每一条街巷烧杀抢掠,援军迟迟不到,教皇国富庶而不堪一击的首都如同一片悬挂在烈火上的枯叶般摇摇欲坠,仿佛只要风势一大就会被彻底卷入这片火海。第三天,卡洛斯一世的军队终于推进到了圣彼得大殿门口,只等把这唾手可得的肥肉揣入囊中。

“让你的士兵走吧,主教们根本不在乎瑞士卫队的死活!”费里西安诺急切地抓着瓦修的双手,“我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这些人傲慢又高高在上,被权力和近在眼前的利益冲昏了头脑,根本不把雇佣兵当人看——只要自己安全,他们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样了,就像君士坦丁堡陷落时,他们攥着康斯坦丁的求援信,也是这么无动于衷一样!说真的,你走吧,不要让战士的血流在这种无用的地方!叛军有上千人,一个个都红了眼,你的卫队最多只能推迟这里被攻陷的时间…教宗苦苦留你,也不过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瓦修惊讶地看着费里西安诺恳切的眼神,很快,他的表情松动了。

“我这就去收拾东西,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至少我可以送你离开罗马城。”

费里西安诺点点头,房间的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接着门板外又传来几下轻轻的“咔哒”声,费里西安诺嘟囔了一句,打算开门去走廊上看看情况,可是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他一下慌了手脚,又用力推了好几下门,根本推不动,似乎是用什么很结实的物体挡住了。他又冲回窗前,就在圣彼得大殿洁白的台阶上,叛军和教宗的卫队已经战成一片,叛军虽然军纪涣散但人多势众,卫队制服鲜艳的条纹就像被蚁群包围的甲虫那样隐隐现现着。他盯得眼睛都痛了,也没有在大殿前的卫兵里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瓦修!”费里西安诺无助地喊了一声,“瓦修?”

没有回音。

大军当前,自己却被锁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最关键的是,他不知道——此时被他视为最亲密最可靠的人,这个带着教皇卫队来他身边的瑞士人——想干什么。在奥古斯都之后,难道瓦修终于也抛弃了他?这个想法哪怕只是在脑海中成型都让费里西安诺感到深深的不安与心碎,他不可能…

是你让他走的。当然,瑞士卫队不可能一直抵抗下去,宫殿的大门很快就会被攻破,到那时,带着自己离开也许是个累赘。那么,瓦修一个人走是对的。

费里西安诺攥着小银十字架,静静地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希腊人最终闯进狂欢宴饮的特洛伊城,旺达尔人把罗马的珍宝付之一炬,君士坦丁堡的千年城墙在土耳其人的攻城大炮下出现一个又一个缺口。他不会死,最多就是成为神圣罗马或者西班牙的囚徒,这没关系,他还经历过更糟的。真正让他心痛的是城里的人们受到的伤害,如果他是教宗,他会用一切办法让正在发生的事停下来,不过他不是,可惜。

一刻钟过去了。又是一刻钟。费里西安诺等待的那个时刻没有到来,瑞士卫队像从前角斗场里那些受伤的狮子,虽然浑身是血,却仍旧固执地将卡洛斯的军队拒之门外。门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接着费里西安诺的房门从外面被打开了,瓦修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费里西安诺无意识地长舒一口气,他尽力不让自己因为腿软而跪下。

“你去哪儿了?”

“护送教宗离开罗马。他现在已经在圣天使城堡了,那里暂时安全——还好。”瓦修快步走到窗边,只往下看了一眼他就“砰”地关上了窗子,那双绿眼睛里的目光比从前更冷了:圣彼得大殿前堆满了卫队士兵的尸体,那洁白的台阶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你还是保护了他们,"费里西安诺抱怨着,“我让你走的。”

瓦修未置一词,他抓住费里西安诺的手腕,拉着他向宫殿最底层的通道走去,“我在护送教宗离开时得知了拉特朗宫里有通往城外的密道,我可以从这里送你出去。——费里西安诺,奥古斯都给我写了信。他知道我在这儿,让我带你去见他。”

瓦修从外衣内侧拿出一封信,上面果然盖着神圣罗马帝国的火漆。

“奥古斯都?!”费里西安诺惊叫一声,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真是他的信?”他直直地看着瓦修手里那封信,却不敢伸手去拿它,就好像那是一条吐着火苗的蛇,一靠近就会把他烧伤一样,“他在用这种方式折磨我吗,为什么要见我,事到如今了,难道他不明白这一切就是被他搞成这样子的吗?”

“他现在不在这里,神圣罗马的军队一开进半岛,他就被将军关在了威尼斯。攻打罗马不是他的本意,原本他和将军一起南下只是为了重新见你一面,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国家人格虽然拥有自己的意志,但在这些生死存亡的选择面前其实什么都做不了,这一点你我都一样。奥古斯都整天被他的上司差来遣去的,就像你:神罗第一次提条件的时候站在那个位置的是教宗,而我知道如果你能做决定的话,事情不会变成这样的。”

在一片混乱的局势中,瓦修的话再一次给费里西安诺带来了安宁。他犹豫地接过那封信,在看到奥古斯都熟悉的字迹时,他捂着嘴小声哭了起来。

“快走吧,教宗走了,没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这里现在还没有被攻陷,但谁知道下一分钟——一旦他们打进来,就再也走不了了。”

“嗯,走吧。”

跑出城门,瑞士卫队为两人准备的马匹就等在城外。瓦修让费里西安诺把教袍脱下,只留里面的单衣和一件斗篷,这样更方便骑马。两人一路向威尼斯赶去。

“他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我猜总督限制了他和教皇国的联系,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威尼斯共和国与神圣罗马的军队达成了同盟,希望在对罗马的劫掠中分一杯羹。他害怕奥古斯都告诉你。”

“告诉我又怎么样?”费里西安诺自嘲地笑了,“我说的话对局势没有任何影响。”

到达威尼斯时,费里西安诺很快意识到瓦修说的都是真的。在鳞次栉比高塔间的其中一座,他刚走上第二层,就听到楼上传来开门声,然后沉重的木门被重重甩上了,急促的脚步声沿着楼梯坠下,瓦修示意费里西安诺站到他身后,自己一只手按在剑柄上。

“费里西安诺!”奥古斯都大步朝他们走来,他没戴帽子,金色的头发,黑色的长衣,就像一只收起羽翼的鹰;他脸色通红,蓝眼睛里闪着激动的光,“谢谢你,谢谢你带他来。”说完他越过瓦修,扑过去紧紧抱住了费里西安诺。

费里西安诺把脸埋在奥古斯都肩上,眼泪很快浸湿了一小块衣料。他们就这么静静拥抱了一会儿。

“对不起费里西安诺,这次没有花儿送给你了。”

“没事的,”费里西安诺有些狼狈地抹了一把脸,眼泪和汗渍混在一起,他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搁,怕弄脏了奥古斯都整齐的衣服,“我知道如果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你的话,事情不会变成这样的。”

 

1940年,米兰。

费里西安诺坐在会议室里,面前放着一份写着“圣诞树行动【4】”的文件,感到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他的常态,在军事会议上,无论和谁坐在一起,他永远想不起自己该说什么,事实上那些军官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对他们而言国家人格就像摆在会议桌上的玩具娃娃,而他们得让这个娃娃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路德维希没有来,这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零零碎碎的语句像隔着遥远的海面一样传进他耳朵里。

“…瑞士是‘大德意志’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自南部进攻,我认为30个左右的师团最合适,我们需要意大利提供15个步兵师。”

“要求应有的回报…意大利复兴运动,我们希望得到阿尔卑斯山脉以南的瑞士地区…洛桑和日内瓦当然会属于德国。”

“…的确,瑞士人更亲近法语区,但是抵抗不值一提,周边已经没有其他力量,瑞士甚至无法为军队提供足够的食物…他们无法抵抗30至50万士兵的攻势,…计划结束后,德国和意大利将在阿尔卑斯山脉接壤。”

费里西安诺用力拉扯着领子。太紧了,军装的领口勒得他几乎窒息,他早上一定把扣子系得太紧了,他不能呼吸…

瓦修会原谅他的,他明白。就像在四个世纪前他代替费里西安诺原谅奥古斯都所做的一切一样。这才是最让费里西安诺崩溃的地方。

6月25日,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投降。7月,40万轴心国军队开始从欧洲各地压向瑞士南部,瓦修.茨温利面色阴沉地坐在会议室里,陆军指挥官向他通知了自己的决定:牺牲来不及后撤的那些驻守在北部平原上的军队,以阿尔卑斯山为屏障,把陆军分散在拉长的防线上,在即将到来的侵略中死守瑞士的独立。

与此同时,费里西安诺站在用于防空的地堡里。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瓦修收到了圣诞树计划的详细内容,对他而言就像突然白欠了费里西安诺五百万,因为正如当时军事会议上AH所说,哪怕知道了完整的计划,瑞士现有的军事实力仍无法抵抗轴心力量的入侵。他抓着那份厚厚的文件,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会儿。

片刻之后,他站在墙上挂着的地图前拨通了路德维希的电话。

 

“我拿到了这个。”瓦修直截了当地把圣诞树计划的文件摆在路德维希面前,“如果这个计划真有一天付诸实施了,虽然长期抵抗很难做到,但我的军队已经做好准备全力推迟它结束的时间。阿尔卑斯山是个优秀的屏障,罗德里赫一定告诉过你。”

“你想要什么?”

“我不是来威胁你的,在军事上我没有那样的资本,”瓦修的语气放软了,“我来只是想说,对于瑞士,并非只有武装占领这一条路可走。帝国需要长期的,稳定的发展,让我的国家在国际社会上保持独立,我能给你更好的。”

“说说看。”

瓦修在面前的地图上虚画了两条线。“德意之间频繁地进行大量的物资交换,经由瑞士显然比取道法国更快更安全,现在,我的铁路对你开放——当然,不是当着全世界人的面开放,只是关闭出入国境的检查,直接通过就行。”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的上司们占领了瑞士,在这一点上也会有同样的效果?”

“当然,所以还有其他的。我的军工厂会限制对盟国的武器出口,同时以一个你们乐意看到的价格为你们出口军事物资,因为中立国身份,所以我境内的军工厂相对安全,至少不会暴露在空军的打击之下;还有…黄金,在我的银行里可以把黄金交换成能在国际市场流通的货币,当然,这一切都要在瑞士是独立国家的前提下才能完成。”

路德维希低头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瓦修认出那是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的《海牙公约》里,有关中立国的条款。

“…可以保证自我国家防御;

军火贸易方面对所有参战国一视同仁;

不为参战国提供士兵;

不为参战国提供自身领土;…”

“你知道照你说的,你几乎已经违反了自己所有的义务么?”路德维希问。

瓦修从路德维希手里拿过那张纸,连同之前画的铁路运输图一起撕成两半。

“我知道。”

从路德维希的住所离开的那一刻,瓦修已经意识到,如果这项和轴心国的交易真的顺利完成,他的声誉将坠入谷底,从被强国围困的弱势中立国,变成用沾着盟国和犹太人鲜血的肮脏生意助纣为虐的暴徒。他不在乎。作为一个国家,他愿意做一切事为他的人民保留一点儿尊严,而且活下去才有机会洗刷一切。

 

一个月后,瓦修接到了路德维希的电报,圣诞树计划被取消了。武器出口和铁路使用的许可都要与德意两方完成,他还有一堆文件要签。

他先去了米兰。尽管主要决定都是由第三帝国做出,但意大利军中官僚主义严重,瓦修还是经历了漫长的会议才得以脱身。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他在走廊上碰到了费里西安诺,一身军装整齐而干净,但不知怎的还是透露出一股颓丧的疲惫感,像是已经在这里等了他很久,“下午好,费里西安诺。”瓦修本来还想说你刚才可以去会议室里坐着,反正他们就只是说些空话,好歹能休息一会儿,但是中立国的身份堵住了他的嘴。至少表面上他是中立国,任何一个表示亲近的行为都会被误解,如果可以的话他最好不要在公共场合表明任何立场,问好不算。他打算直接走过去。

费里西安诺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

“你还记得在罗马那时你对我说的吗?如果我能决定的话,事情不会变成这样的。”

“我知道。”

他斟酌了一下,又继续说下去。

“我不会感谢你,因为你们已经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但是费里西安诺:我知道如果你能决定的话事情不会变成这样。我知道的。”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下子盈满了泪水,面对轴心军官时那种窒息感又回来了。

“别哭了。”瓦修帮他擦擦眼泪,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政府决定开放德意之间的过境铁路了,我带你去见路德维希吧,他之前来找过我。”

“找过…你?”

“嗯。他被上司关在家里,限制一切和你的接触,但他还是想见你一面。”

“谢谢你。”这回费里西安诺没再说出“现在这一切就是被他搞成这副样子”这种蠢话,他眼里重新浮现出一丝神采,“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如果你家政府不找其他事的话,明天一早就走,”瓦修没好气地说,显然是对意方没完没了的合约会议颇为不满,“还有别谢我,我也是为了自己。”

 

出发去柏林之前,瓦修碰到了一个小插曲:他接到了弗朗西斯的电话。

他像只兔子一样警觉起来。

“小赫尔维蒂【5】,”久违的法语。对于一个刚刚在欧陆上失去自己大半领土的家伙,他看起来精神还算好,“最近还好吗?”

“还好,”瓦修也换成了法语,“你怎么了?先说好我不能搅和进你们家那一滩浑水里,瑞士是中立国这点可是他【6】亲口说的。”

“别担心,我不是来说那个,”弗朗西斯笑了几声,“我是来和你道歉的,没能在AH那个怪物面前坚持下来。接下来的日子——你还是不站队的话,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容易。”

“不用你担心。”说完瓦修觉得这样太冷淡,又补了一句:“没关系。”

战争爆发的消息把弗朗西斯和瓦修的关系奇怪地拉近了:在本土被轴心国四面环绕的情况下,要是法国也抵挡不住第三帝国这把锋利的刀刃,那瑞士就彻底成了悬在大洋上的一座孤岛【7】:战争开始时,瓦修确实期待弗朗西斯能再撑一会儿,不过他很快就不再做梦了。 

他敏锐地听到弗朗西斯那边有飞机降落的声音。

“你在哪儿?”

“停机坪上。”嗡鸣声更近了,“我要去伦敦待一阵子,避避风头,还有些事要和亚瑟商量。——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到那时我们再见,赫尔维蒂。”

“再见,”没等瓦修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弗朗西斯好像走进了引擎的轰鸣里。

 

德意瑞三国的边境这回都没有为难费里西安诺,列车从米兰出发,经过风景秀美的北部湖区,幽暗神秘的黑森林,跨过终年积雪的阿尔卑斯山脉,跨过莱茵河和美因河,最终抵达柏林。路德维希穿着件不起眼的黑大衣早早在车站等着,他把帽檐压得低低的,以至于瓦修和费里西安诺一开始都没能认出他来。路德维希叫住了费里西安诺,因为是在公共场所,他们只是简单拥抱了一下——不能太久,否则可能给他俩招来麻烦。

出于感激,路德维希邀请瓦修去自己家坐坐。一踏进家门,不等路德维希把窗帘拉上,费里西安诺就扑过去勾着他的脖子索吻,瓦修耐心在门口等待着,他想起了自己在卢塞恩湖畔的家。

下午四点,桌上摆的三杯粗制的咖啡已经转凉,费里西安诺谈到了十六世纪时罗马的事,路德维希一边听,一边吃惊地握住他的手。瓦修突然觉得有点累,他好想回伯尔尼去,从时钟塔开始,依次经过十四座彩绘喷泉,鸽子停留在泉眼边饮水,潺潺河水映着湛蓝的天空和教堂的尖塔,一切都美得像梦一样;还有苏黎世,卢塞恩,都行。不过,回去了又有什么呢?他的人民在等着他…哦不,他们等的才不是他,而是这场战争的结束。放过他吧,是战争让一个国家做了让他的人民羞愧的事,让他在一周里用六天和轴心国做生意,然后用剩下的周日为盟军祈祷。在北方,瓦修看过威尼斯人的木偶剧:那些做好的木偶被摆在展示台上,无数人从他们面前走过,在木头做的身体上这里添一笔,那里刻一刀,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把那个小木人儿变成了更完美的模样。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根提着木偶的宽厚的线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尖利,他曾亲眼见过一个木偶剧演员的手掌不慎被那根细线割得鲜血淋漓,那人惊叫一声松手了,小木人儿无力地跌落到地上,摔成了好几段。

木偶剧是一门伟大的艺术,可惜很少有国家人格喜欢它:那些提着线的木人总是会引发他们关于自身的映射和联想。

“谢谢你瓦修,”费里西安诺活泼的语调给这次短暂的会面增添了几分开朗的氛围,“当时你把我从罗马送到威尼斯时,和现在很像呢。”

“…费里西安诺,瑞士宪圌法从1927年以后就禁止本国公民为其他国家行使军事义务了。”一旁的路德维希出声提醒。

“那你一定没有好好读宪圌法。”瓦修说。【8】 

费里西安诺“咯咯”地笑了起来,“去威尼斯的路上我还画过一幅画,你记得吗?那时伯尔尼新修了一座城门,你说门上可能被画上宗教画,我就画了第一幅,让你把圣彼得宫的画像带到瑞士去。”

“还记得。——不过,那座城门上最后没有画宗教画。”

“那画了什么?”得知自己的作品没有被画上城门,费里西安诺感到有些遗憾。

“死亡之舞【9】。你知道吧,那会儿很流行这个…那幅画现在还在伯尔尼的城门上,前些年因为风雨侵蚀掉了不少色,右边的一角缺了一块儿,我都差人给补上了,现在看起来就像新的一样…要是能一直这么保留下去就好了。”

纳粹的攻击。伯尔尼逃过了一次,没人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下一次又将在何时到来。也许摆在华沙和维尔纽斯面前的,也是伯尔尼和苏黎世将来的路。在那一刻,这个一直面无表情的男人脸上的面具好像裂开了一条缝,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尾声

1944年,柏林。

“我们会有一个婚礼吗?”费里西安诺突然问。

“什么?”

“在巴勒莫【10】的一个小教堂里,只邀请最亲近的人,然后掩上门,让路过的人,只要想来的都可以进来。路德要穿黑西装吧?我呢就穿白色,白色的正装,像现在停在窗外那只鸽子一样。”

路德维希迟疑了一下。

“如果不想请别人的话,那就我们两个人去。只有我们俩;你,我,和上帝。”费里西安诺飞快补充道。

“哥哥和罗维诺一定会来的,我想邀请一些其他朋友,还有你的朋友。”路德维希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他看起来累了,“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就去西西里。”

“你不是现在就能让它结束吗?”费里西安诺眨眨眼,那目光就好像在说:我什么都知道。

 

在那之后的很多年,他们真的在西西里有了一个婚礼,费里西安诺瞒着整个教廷,穿着白西装在一座小小教堂的天顶下与路德维希接吻。除了前两排的宾客,后面还零零散散站着一些普通人,大多是偶然路过,一位姑娘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最后一排,凑过去闻那些摆在座位上的白玫瑰,费里西安诺没看到这一幕,他的眼里现在只看得见路德维希——要是他看到了,一定会从台上走下来,把那束还沾着露水的玫瑰送给那个姑娘。瓦修和诺拉在第一排端端正正地站着,旁边是弗朗西斯,基尔伯特咬着嘴巴说不出话来,罗德里赫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费里西安诺伸出一只手去擦掉路德维希眼里的泪水,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眼中也有泪光;太幸福了,他们从未想过这份幸福有一天会真实地降临在自己身上,就像路德维希从来不敢告诉费里西安诺,在1944年柏林的那个夏天,他心里其实早已一遍又一遍地为自己宣读了判决:“一个人要有勇气去面对后果:我知道,等这一切结束了,千千万万的人都会咒骂我,但那没关系——我们被剥夺的一切,死亡会补偿我们的。”

 

【1】    参见词条“罗马之劫”

【2】    德意志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西班牙国王

【3】    时任罗马教皇,原名朱利安诺·德·梅迪奇,由“伟大的洛伦佐”,即洛伦佐·梅迪奇抚养长大

【4】    二战前期轴心国所提出侵略并瓜分瑞士的计划

【5】    赫尔维蒂人,瑞士北部最初的住民。1798年,法国在瑞士联邦的领域上建立了赫尔维蒂共和国

【6】    拿破仑一世

【7】    在法国投降后,瑞士彻底在四面被轴心力量所包围,这意味着盟军的任何救援物资都无法进入瑞士境内

【8】    1927年,瑞士宪圌法禁止国民接受外国的军事雇佣,而瑞士近卫队是其中的特例。瑞士同意给予梵蒂冈其他国家所没有的权力,为罗马留下了他们的武装军事力量

【9】    伯尔尼城门上的长卷画《死亡之舞》,现存伯尔尼历史博物馆

【10】  西西里首府

 

既然今天是520+victoria day,就拿这篇文表白一下 @水波纹 太太啦(如果不嫌弃的话)!太太的上一篇作品《五月晴空下》真的超棒,读了很多遍,本篇中的独伊一部分也参考了《五月》中的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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